说好的，今天你还会来

“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帮我送过去”

你对小舅子说

2002年11月17日一大早，你拉着小舅子乘公交、坐渡轮，到了报社。你在大厅，把包裹递给小舅子，让他送过去，然后两人迅速离开。“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帮我送过去。”你对他说。

一路上，小舅子不停追问：“里面到底放着什么？”你笑笑，叫他不要多问。

报纸上的新闻揭开了谜底：包裹里有2万元现金，还有一封署名“农民的儿子兰小草”的信。信里说：“这两万元是我们辛苦挣来的，捐给那些急需帮助的孤儿寡母……我们希望用33年时间，每年捐献2万元‘星雨心愿’善款，以报答农民‘粒粒皆辛苦’的养育之情……”

那是“兰小草”第一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你生在中医世家，兄弟五人，只有你继承了衣钵。15年前的11月，你的三弟患了重病，你愁眉莫展，对妻子说，想做些什么来帮助更多陷入困境的人。

你登上楼顶，夜，无声无息地爬上来。在流星划过那一刹那，你许下了“星雨心愿”——

33年，每年捐款2万元。

那年，你33岁。

你说，很喜欢“兰小草”这几个字，因为这里面有你对奶奶的尊敬——她爱画兰花。在你的家中，兰花常开。

那时，不少人对这份承诺将信将疑：坚持33年，做得到吗？

2003年、2004年、2005年……

正如最初的约定，你来了，你又来了！你把问号变成了惊叹号！

“兰小草”，这个最初还显生疏的名字，在随后的15年里，总是深深温暖着人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那也不一定，你弟有什么钱……”

你妻子回了大哥一句

每到约定的日子，小舅子都记得你的叮嘱：“低调点，别让人看到。”

2009年11月17日，第一次，“兰小草”的善款没有如约而至。很多人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此时的海岛已经生出些许凉意。

你的家庭并不宽裕，每年的2万元都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那一年，你凑不齐这笔钱了。

可你不想自己“失约”，便向小舅子开口：“今年的2万元能不能帮我垫上？有钱马上还。”

第二天，人们发现，“兰小草”又来了。2万元现金和信里的签名，一如往常。

没人知道“兰小草”为什么迟到。

那时的“兰小草”已经成了温州的道德模范。媒体、慈善机构多方打听，甚至装上了摄像头，都没有大的收获，最多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根本无法辨认。

有一次，小舅子跟媒体说了几句“兰小草”的零星信息，你很生气。第二年，你就亲自送善款，匆匆扔下就走。

15年来，你始终躲着大家，不愿走到幕前来——

在感动温州十大人物的颁奖典礼上，你是唯一没有真实身份、没有去领奖的获奖人；

在一个除夕夜，你大哥说起“兰小草”的事，感叹道：“每年都捐2万元，家里肯定有几千万元财产。”你妻子跟着回了一句：“那也不一定，你弟有什么钱，还不是在坚持……”一桌人一脸惊讶。你说请大家一起来保守这个秘密；

有一次，你主动联系记者，问善款收到没有。电话那头软磨硬泡想了解你的真实身份，你只是淡淡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33年到了，‘兰小草’会讲出自己的故事。”

“不行，绝对不行”

你在病床上发了最后一次脾气

今年6月，细心的村民发现，你黑了、瘦了。给别人看病的时候，你常常会揉腰。就这么揉着揉着，揉破了三件羊毛衫。

7月，你被确诊为肝癌晚期。从医院回来，你在老家洞头元觉街道静养。村民知道了你的病情，急了。他们一批批坐船、坐车来看你。一名老病号来了，你躺在床上，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能来，我很感动。”对方背过头，抹了抹泪，转头笑道：“应该是我谢谢你，快好起来，还等着找你看病呢。”

上世纪90年代，你接手了爷爷在岛上开的诊所，成为一名乡村医生，一待就是28年。村民有不舒服，习惯“先找王医生”。

这些年，作为医生的你，所做的不仅仅是救死扶伤。“他来看我，给我买补品的钱比医药费还贵。袋子里还藏了1000元。我让他把钱带回去，他不肯，说送出去的怎么能收回。”瘫痪在床29年的村民翁畴珠，一直在念叨这件事。

你也一直记得村民给你的温暖。1995年7月的雷雨夜，妻子要生了，是邻居冒着风雨送她到医院。那一夜，儿子呱呱坠地。你初为人父，满眼温柔。

有人曾追问你，为什么总在帮别人。你说：“做医生，救治病人是本分；做人，要对得起良心。”

你病了，对这个家庭来说，2万元更难了。

家人提议：公开“兰小草”的身份吧。病床上的你听到后，皱着眉头发了最后一次脾气：“不行，绝对不行。”

今年10月20日，你走了。

这一晚，家人反复商量，觉得要给社会一个交代，于是拨打了记者的电话。“兰小草”的问号解开了。

当“兰小草”和你的名字王珏重叠在一起时，大家突然明白了。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你的儿子唱起挽歌

10月25日，是你出殡的日子。

送行的队伍走得很慢。

86岁的王永余拄着拐杖来了，他泪眼婆娑，回忆起那次中暑差点没命，是你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大门镇敬老院院长郑祥财来了，他说：“院里的老人都哭了，他们行动不便，就让我当代表，送好人一程。”

乐清海鹰救援队队长郑柏洪来了，他说：“‘兰小草’是值得尊敬的公益人。我们这些志愿者将循着他的足迹，做更多公益。”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你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儿子一首挽歌，唱得现场千余人眼中含泪。

“人要知恩图报。”这是你常对儿子说的话。当儿子知道你就是“兰小草”时，已经是大学生了。他说：“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把爱心回馈社会。”

幽兰小草芳菲尽，馨香满城无绝期。

你走了，但“你”依然在我们的身边。6年来，温州慈善组织募集的善款超过了25亿元，不少人和你一样，留下了一串别样的名字：“温暖”“同志”“不用谢”……

你走了，但“你”依然在我们身边。18家单位（团体）接过“星雨心愿”的接力棒，继续讲述这个“承诺33年”的故事。

你走了，但“你”依然在我们身边。今天，2017年11月17日，我们以“兰小草”的名义将它固定为一个纪念日，永远和你在一起。

你走了，但“你”依然在我们身边。正如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周江勇作出的批示：“‘兰小草’王珏隐名行善15年，像一株幽兰小草，虽默默无闻，但馨香人间。他的离去，令人悲痛，但他的精神，必将永恒。”

温都记者 项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