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客轮缓缓行驶在滔滔瓯江上，凭栏站着一个姑娘，她叫庄丽。眼前的这座城市让她心潮澎湃，眼中发光。正如张爱玲说的那样：“这温州城就像含有宝珠在放光。”
这是1983年上映的电影《何处不风流》开场片段。它是最早反映温商创业形象的故事影片，也是第一部由温州编剧、导演、演员和部分群众直接参与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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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何处不风流》在江心樟抱榕的剧照
很多人也许不知道，这部曾经风靡全城的电影主要取景地就在江心屿。上世纪八十年代，江心屿是温州最具代表性的景区，摄制组因此选择在此拍摄。
每个温州人的记忆深处，总会有一段关于江心屿的故事。这座小岛凝聚着世代温州人的珍贵记忆，沉淀了温州各个时期的发展印记，她就是温州人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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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江心屿南北岸自然风光清晰可见
那一年，浙影厂只有一部电影的指标，就选中了这个剧本
1982年6月，在温州开拍的电影《何处不风流》改编于著名温籍作家张思聪创作的话剧《光明行》。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充满理想、激情的年代。剧本《光明行》是张思聪在上海戏剧学院深造的毕业作品，写的是身边温州人的故事。1981年， 张思聪在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带职深造，常往返上海与温州。“和温州相比，当时大都市上海的风气都算‘闭塞’了。每次回到学校，他和同学分享温州的各种见闻时，外地的同学们纷纷感慨“温州人居然可以这样干”。那个年代，国营单位才是香饽饽，张思聪却将目光投向了个体户这个“非主流”群体。“剧中人物原型都来自我身边的温州亲友，包括我的学生。”张思聪敏锐地捕捉到了温州改革开放初起的时代变化，他以温州青年自谋出路，冲破体制为题材，创作了话剧《光明行》。
心中有山水，何处不风流。剧中女主角庄丽是一名下乡十年后回城的知青，她带着两个待业姐妹创办光明饮食服务社，在江心屿卖汤团自谋出路，顶着歧视的眼光，放弃了男友母亲为她“提篮子”谋到的外贸公司工作，上演了一出“光明行”。当年11月，话剧由温州文工团首演，反响热烈，一个月里场场爆满。“第一天演出结束后，第二天就开始抢票了。”
后来，被省文化厅相中，决定由浙江电影制片厂将此话剧拍成影片。“那一年，浙影厂只有一部电影的指标，就选中了这个剧本。”在浙影厂编剧胡月伟的协助下，还未毕业的张思聪耗时1个多月改编电影剧本，在温州、杭州、上海三地奔波。后来，这部电影剧本一举成为他的成名作。那时候人均月工资40元左右，张思聪因为这个剧本，拿到了2000多元的稿费。他笑称，“这笔巨款当时很多都拿来请客庆贺了。”电影在温州取景拍摄，城市地标江心屿第一次被搬上银幕，这个小岛随着影片走红，从此更是声名远播。▲20世纪80年代，江心码头游客自行车停车场的场景，孙守庄摄除了海边的外景是在外地拍摄的，电影大部分场景都在温州拍摄，江心屿、九山河以及大小高桥、五马街附近的寻常巷陌都作为场景在剧中出现。江心屿是《何处不风流》最主要的取景地，也是三位女主人公摆摊卖汤团的地方，全剧90多分钟，其中江心屿的镜头约占三分之一。比起《何处不风流》这个片名，很多温州人更习惯叫这部电影为《江心寺卖汤团》。“在温州人的心中，江心屿有着圆满吉祥的寓意。”根据剧情设定，女主角从事餐饮服务业，自然是在景区摆摊生意最好。而在温州市区，江心屿是首选景区。于是，光明饮食服务社开在了江心屿。电影开头片段至今让张思聪印象深刻。女主角庄丽乘轮船回温，这段在市区望江码头拍摄的镜头勾起了很多温州人的共鸣。张思聪在电影院里看了三遍影片，每当电影开场一艘轮船从瓯江上驶来，江心屿出现在屏幕上时，电影院内掌声雷动，无一例外。水路，几乎是过去温州与外界唯一的交通方式。温州人一看到瓯江上的这座千年孤屿，心灵便有了安放之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1983年5月26日，浙江电影制片厂在温州电影公司首映。5月27日至31日，四天内，仅仅在市区13家放映单位首轮映出就达196场，观众19万6918人次，上座率高达93.7％。当时市区人口不到40万人，几乎半座温州城的市民都去看了这部电影。此后，电影在全国各地放映。女主人公庄丽还被一家全国杂志的读者票选为“我最喜爱的银幕当代青年形象”之一。2008年，中央电视台为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电影频道《流金岁月》栏目召集影片主创人员和主要演员，一起回顾拍片经历，共叙难忘岁月，并且重新播放了全片。
这是第一部在温州开拍的电影，用轰动全城来形容温州人的关注热情一点都不为过。
江心屿卖汤圆是片中的经典场景。拍摄卖汤圆那一场戏时，需几位群众演员，结果有数百人排队几小时报名。摄制组驻地海员俱乐部和拍摄现场，也成了追星现场。
电影公映后，剧中女演员的喇叭裤、花衬衫，还有那将一头卷发高高挽起的发型，让很多温州人纷纷效仿，缔造了风靡一时的时尚。影片演员阵容强大，女主角庄丽由当时的“顶流女星”赵娜担任（拍过《天山行》、《元帅之死》、《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等片），另两位女主角为庞敏、宋迎秋，男主角为王福友，温州市文工团的金戴玲、邢时苗，市少艺校学生徐昉等也担任了重要角色，还有市瓯绣厂职工、温二中学生、珠冠巷的居民都担任过群众演员。著名温籍艺术家邢时苗在电影中扮演了小混混焦一标一角。他本是一名舞蹈演员，为演好角色，颇下功夫：“我要演的不是《上海滩》的那种混混，而是温州街头当时颓废一代年轻人的转变。”邢时苗跑去五马街观察路上的“流氓”，曾经一路尾随到了“流氓”家门口，还挨了一顿骂。为更能“形神兼备”，他还去木杓巷“淘戏服”。邢时苗亮相时穿的紧身喇叭裤是专门向一位女歌手借的，是当时街头“最潮”的打扮。邢时苗现在是国家一级编导，多次担任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舞蹈总监及现场导演。37年过去了，邢时苗依然怀念在温州拍摄电影的那段时光。“这部电影是我的‘触电之作’，意义非凡，开阔了眼界、增强了自信、坚定了对艺术的追求。”
1982年，温州出现创业小高潮，家庭个体工商企业超过10万户，约占全国总数的1/10；数以万计的购销员奔波于全国各地，被国营企业的厂长们讥讽为“蝗虫大军”。
这部影片让温州人第一次在银幕上看到了熟悉的家乡，也让更多人认识温州这个民营经济繁荣的地方。电影率先为个体私营经济发声，打破了对个体户脸谱化的刻画，让这些改革弄潮儿的形象有血有肉丰满起来。温州人的活络让来温拍摄的演员感受深切。电影女主角赵娜回忆，那时候，包括上海这些大城市里，还都是计划经济，商店一天只营业8个小时，服务都是一个模式，但在温州不同，满街都有卖衣服的个体户，“就觉得特繁华。”让艾娜的扮演者、山东籍演员庞敏惊讶的是，当时温州不仅有馄饨摊，而且店主还提供送馄饨到剧组的服务。虽然现在这样的外卖司空见惯，但在当时，这样新颖的服务，还是让外地演员感觉“不适应”，大开眼界。除了私营个体户，影片聚焦了不少颇有时代特征的“小人物”。“留学生”石人经历和马云颇有几分相似。他并没有留学经历，他通过家中的留声机自学英语，得名“留学生”。他在江心屿背单词时偶遇摆摊卖汤圆的艾娜，最终收获爱情。后来考入了外贸公司，靠知识改变了命运。作者永远会藏在作品的某个角落，“留学生”石人身上，就有青年张思聪的影子。张思聪出生书香门第，是明代宰相张璁（1475-1539）的后人，外祖父是清末第一代留学生。他曾是一名中学英文老师，在动荡的年代坚持自学英语。 “温州模式”横空出世之前，这部电影为一群温州的“小人物”鼓与呼，它是温州模式的见证者、记录者、推动者。当年刚刚萌芽的个体私营经济，如今已是以全民富裕为最终诉求的中国改革的最典型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