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7-1279年,这是中国历史上的南宋时期。在这并不算长的150多年历史中,南宋对外开放贸易港口近20个,兴起一大批港口城镇,由此开辟古代中国海外贸易的新纪元。美籍学者马润潮曾把宋代视为“世界伟大海洋贸易史上的第一个时期”。
为什么一个饱受游牧民族侵扰、在风雨飘摇中诞生的时代会出现这样一场兴盛?这一切,竟和温州江心屿有着莫大联系。人人都道诗岛江心,却不知,烟霞潋滟如斯,还是经历南宋开始和结束的地方。公元1127年四月初一,北宋徽、钦二帝和后妃百官三千余人被金兵掳掠,史称“靖康之难”。徽宗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侥幸躲过此难,即位宋高宗,改元建炎,正式开启南宋时代。建炎三年(1129)初,金兵分兵两路再度南侵。为避锋芒,宋高宗赵构从扬州一路南奔,最后与侍臣、嫔妃等乘船浮海,除夕夜都是海上度过。正月二十一日,宋高宗的船队航至瓯江口青澳门(今洞头大门岛洋面)。二十三日,由青澳门溯瓯江而上,到达乐清琯头。二十五日移泊龙湾,在此地登陆并“驾幸”福胜寺(龙湾金岙)。停留七天后,他于二月初一(1130年3月28日)溯江至江心屿,驻跸(指皇帝后妃外出,途中暂停小住或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禁止通行)岛上的普寂禅院。
南宋前,江心屿被中间川流一分为二,呈东西两面小岛对峙,东岛有建于咸通十年(869年)的普寂禅院及东塔;西岛有建于宋开宝二年(969年)的净信讲院及西塔(部分文献对东西塔始建年份口径不一)。除此之外,岛上没有其他设施,交通也不甚方便,宋高宗为何会选择在这样一座孤岛的寺院停留?
江心屿偏僻幽静的地理位置和环境,给了宋高宗避祸最需要的安全感,且此地遗世独立、风光秀丽,如私人岛屿。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日日禅修,一次又一次将萦绕心头的愿望虔诚诉说——摆脱北方追兵,让南宋国祚绵长!
在江心屿住了16天,因岛屿孤悬瓯江,生活起居不便,在温籍官员薛弼的建议下,于1130年二月十七日,宋高宗从江心屿向温州城内移跸。
在江心屿这段时间,高宗生活起居方面未有资料记载,不过,宋高宗生活节俭,曾扬州官员进献奢华的用餐器物,他命人在闹市中“尽数焚毁”,所以江心屿的生活应该是比较清苦。相对于北方穷追不舍的金兵和动荡不安的政局,在江心屿的日子,让宋高宗难得的平静。这些天里,他认真地看了看身边的景色:众山遥对、水落沙屿……这般锦绣的山河都是他宋室天下,是他一路仓皇忽略的社稷。于是,他在普寂禅院写下了“清辉”“浴光”。这是对江心屿的赞美,还多少带了些浴火重生的决心。△“浴光”已毁,仅存“清辉”,于清光绪间摹勒于石,行楷书,“清”字径一尺四寸五分,“辉”字径一尺五寸五分,如今仍嵌在江心寺殿东侧壁间
1130年三月十八日,宋高宗登船北返,定都临安(今杭州)。一路逃难终得安返,于是皇帝特赐江心屿两禅院匾额,东曰“龙翔”西曰“兴庆”(原匾藏于温州博物馆),并镌“清辉”、“浴光”两碑。由龙翔、兴庆两字可以想见,宋高宗当年在江心屿上许下的愿望终于照进现实。此后,宋室半壁江山得以延续,南宋也迎来了休兵止戈的安稳期。△绍兴七年(1137),宋高宗下诏蜀僧清了禅师由普陀来江心屿岛上主持两寺,清了率众僧用土石把隔水相望的山丘合二为一,新建江心寺
僻居东南依山瞰海之地的温州,交通不便,远离政治中心,很少得到皇帝的重视,但这一次,温州却带给了宋高宗一个启发,一个很重要的启发。潜隐江心屿,宋高宗每日在禅院趺坐祈愿,心里却郁郁不欢。面对江山的衰亡,他站在岸边,看着江潮起起落落,心心念念如何复兴他的江山社稷。这个时候,温州最大的造船场就在江心屿对面的郭公山脚下,匠人们打造成排木质海船的劳作场面,跃入他的视线。目睹了温州的造船业和海运业的发展潜力,兴许再联想一番自己海上避祸的经历,宋高宗发出了由衷感慨:“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于得宜,所得动以百万计”。正位临安后,他提出开拓海疆、对外贸易,还在温州设立管理对外贸易的机构——市舶司,使得温州成为继广州、杭州、明州(宁波)、泉州后设市舶司的全国十大港口城市之一。其中,曾庇佑过皇家的温州得到了更多政策倾斜,温州港一跃成为南宋第一港口,其出口的漆器、丝织品、蠲纸等都是当时热销的跨境商品。时人杨蟠作诗印证了温州的重要地位:“一片繁华海上头,从来唤作小杭州”。
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中,南宋走过了相对平静的百年,直至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正月十八日,远方强兵再次来袭,这一次,元军占据临安皋亭山。五岁的宋恭帝赵显和祖母谢氏、母亲全氏都成为元王朝的俘虏。赵显的两个异母兄弟——九岁的益王赵昰(南宋第八位皇帝,宋端宗)和四岁的广王赵昺(南宋末代皇帝,宋少帝),在一大群臣子的保护下仓皇出逃。经过数十天的奔波,他们抵达温州,直抵江心屿龙翔寺(今温州革命烈士纪念馆位置)),痛哭跪拜在南宋开国皇帝高宗赵构遗留的龙椅之前,祈盼如百年前的祖辈一样重启皇室。奉谢太后之命,先期到达温州组织抗元力量,此时正在为母服丧的宰相陈宜中也急急而来。他和陆秀夫、苏刘义、张世杰等人拥立益王赵昰(shì)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赵昺(bǐng)副之,都元帅府就设在江心寺里。同时发布檄文,以宋室名义,号召天下忠勇之士,前来紧急勤王,光复宋朝,抗元斗争以温州为起点拉开序幕。有时我们以为,事情会回到原点,运气也会再次出现。但事实上,过去就是过去了,历史不是现实。后来的故事不过是书中的只言片语:宋端宗因病去世,年仅九岁;崖山海战中,宋军被元军击败,左丞相陆秀夫背着年仅七岁的赵昺在崖山跳海而亡,十万军民投海殉国,南宋至此覆灭。如今,龙椅、匾额及迎驾的百姓都已不在,唯有岛上老榕,迎风而动的嫩芽刚从旧枝上抽出,它不动声色,只是将根须更深、更紧地扎进了这片泥土中。
参考文献 | 《试析宋高宗驻跸温州前后及影响》任宇鹏
《鹿城人文景观》沈克成 汤章虹
《温州江心屿》黄瑞庚
《温州历代名人故事》沈沉
特别感谢黄瑞庚老师对本文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