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又新,字孔昭,祖籍深州陆泽,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石家庄附近。他出生在一个文学世家,一大家子都是超强的科举做题家。
曾祖张鷟[zhuó],史载“凡应八举,皆登甲科”。当时名士员半千称赞他“犹青铜钱,万选万中”。张家老爷子传世三本书,画风迥然不同:一本是类似今天的公务员考试指南《龙筋凤髓判》,一本是官场八卦内幕《朝野佥载》,最出名的则是奇文《游仙窟》,艳丽传奇,传入新罗、日本,是一位有国际影响的文化名人。
其父张荐官至工部侍郎,出使过回纥、吐蕃,在吊祭使任上殉职,是一位不辱使命的“高级外交官”。
张又新靠着家族的荫蔽,流淌着“考霸”的基因,本人又“IQ超高”。两《唐书》称,张又新“幼工文”“善文辞”。他年纪轻轻就摘取了科举的最高桂冠,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连中三元的“大满贯”。唐宪宗元和九年(814),进士及第,为状元。
连中三元的含金量有多高呢?
自隋朝起,中国科举沿袭了1300多年,共诞生了近800名状元,其中连中三元的仅17人,寥寥无几。
以诗歌鼎盛、群星璀璨的大唐盛世为例,也只有34位状元。李白,根本没资格参加科举;杜甫,资深落榜户;白居易、李商隐、杜牧等大家也是榜上无名。
之前的崔元翰是在50多岁才连中三元的。而张又新年少便名满天下。
“大考第一,往往难得善终。”和大部分的状元一样,张又新人生的好运似乎在科举中都“透支一空”。
他在正史中的记载很简略,生卒年份都不清楚,一生屡屡站错队,仕途坎坷。流传后世最出名的作品是900多字的《煎茶水记》,足见他的文艺品位与饮食精致。在宦海沉浮、失意落魄的“张三头”无意间写成了全球第一个专门论述泡茶之水的著作,影响巨大,被后世封为“水圣”。
在这篇被《全唐文》收录的《煎茶水记》中,张又新自述“及刺永嘉,过桐庐江”“及至永嘉,取仙瀑布用之”等语。
他到任温州前,好友赵嘏曾赋诗送别。
《送张又新除温州》
东晋江山称永嘉,
莫辞红旆向天涯。
凝弦夜醉松亭月,
歇马晓寻溪寺花。
地与剡川分水石,
境将蓬岛共烟霞。
却愁明诏征非晚,
不得秋来见海槎。
从这首赠诗中,可以看到张又新在当时是一个喜欢吟赏风流的才子,诗末也委婉点出张又新这次是被贬温州。诗中,将永嘉视为六朝的山水名胜之地。
张又新的诗风属于中晚唐之际,颇尚浮艳的一派,风格华美。他的诗歌造诣虽然没有谢灵运高,但是他游历甚广,走基层、去民间,所到之处,随手题诗,以七绝为主。
张又新在温州写下多少诗歌呢?
南宋祝穆《方舆胜览》载:“张又新为守,自《孤屿》以下赋三十五篇。”
有文献记载,张又新曾写下《永嘉百咏》。《全唐诗》记载了张又新诗歌14首,其中12首是咏诵温州境内的风景名胜。
据温州地方文献挖掘和专家考证,张又新在温州所作题咏诗作,已知共有20首,17首完整,2首各存二句,1首仅存诗题,距离《方舆胜览》所提到的35首,虽仅略过半数,已属难能可贵。
在当时,没来过温州的诗人,写温州大多靠“脑补”谢灵运的永嘉之游。但只要进入温州本土,诗人很快就能摆脱这种单一的文化符号表达方式,写出新颖奇特,丰富多彩的人文景观。
特别是张又新这样宦游温州,长期驻扎的诗人,开始深入温州的大街小巷。除了追寻谢客的山水行踪之外,他也踏遍了吹台山、郭公山、大罗山等永嘉郡内春秋以来的人文胜迹,广泛搜寻。从所存遗诗来看,他曾到过乐清、瑞安等地。他的存世诗歌也证明了唐代温州郡内,这一类名胜古迹是一直流存的。
他最为人称道的是《华盖山》《百里芳》等诗,直接咏写郡城的名迹,且颇写市容市貌。
华盖山
一岫坡陀凝绿草,
千重虚翠透红霞。
愁来始上消归思,
见尽江城数百家。
百里芳
时清游骑南徂暑,
正值荷花百里开。
民喜出行迎五马,
全家知是使君来。
这是温州城图第一次写入诗咏中,虽然在今天看来,是那样的陋小,但对温州人来说,却格外亲切和珍贵。试想,如今市区塘河的荷花和唐代的“荷花百里开”,这种古今呼应,岂不妙哉。
张又新用他的妙笔为后人记录下了当年的温州城和淳朴的民风。
张又新的这些诗歌虽然在艺术上难说是唐诗的一流作品,但在反映我们温州地域文化上却有独特价值。
张又新广泛游历,可以说是自谢灵运之后最大规模的以永嘉山水风物为主题的大型诗歌创作,“诗句满山川”。
张又新的《行田诗》《谢池》《孤屿》《春草池》等诗歌都是缅怀谢灵运踪迹的作品,“欲追谢守行田意,今古同忧是长人”,反映了他追踪前人芳尘,欲为忧民之良吏的心情。
追慕谢灵运足迹,江心屿是必须打卡的点。前辈诗人笔下曾无数次描摹过名闻遐迩的“孤屿”。
江心屿的榕树
山水诗鼻祖谢灵运在江心屿写了下代表作《登江中孤屿》,留下了“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的千古名句。
谢灵运之后,到此一游最著名的诗人是盛唐孟浩然,留下了“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的佳句。(相关链接→1200多年前江心屿怎么玩?唐代旅行达人孟浩然笔下的孤屿竟是这样…)
谢灵运的“粉丝”李白和杜甫“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李白有诗,江亭有孤屿,千载迹犹存;杜甫有诗,孤屿亭何处,天涯水气中。
等到张又新兴致勃勃来到江心屿时,他傻眼了:不对啊,这哪是孤屿啊,这分明是两座互不相连的小岛嘛,于是一脸问号的他写下了《改孤屿为双峰》。
碧水逶迤浮翠巘,
绿萝蒙密媚晴江。
不知谁与名孤屿,
其实中川是一双。
这恰恰说明他是踏上过江心屿之人。因为当年的江心屿,的确是两岛中间隔着河流。直到300年后的南宋时期,高僧清了奉旨来到江心屿,率众抛石填塞中川,江心屿才“合二为一”,变成了我们如今看到的样子。
那为啥李白、杜甫也称其为孤屿呢?李白和杜甫都没到过温州,而是通过谢灵运的诗歌来想象温州,照搬了“孤屿”一词。
其实,李白和杜甫都曾作吴越之游,但都停止在越中,没有继续向温州进发,这主要的原因就是李白诗中所说的“惮海路赊”。因为海路凶险,李白和杜甫只能望而却步。
而谢灵运当年为啥称江心屿为孤屿,答案或许只能从他的诗中探寻。孤屿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地理上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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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古今一揆
孤屿的清冷孤绝,依此迷人
张又新诗中的疑问
也成了后人的一段美谈
编辑 | 豆豆 刘曦
校对 | 郑凌